第一百二十四章 为北凉披甲,因世子卸甲(1/2)

陵州官场本以为在陵州吃瘪的世子殿下这趟回王府过年,回来后十有都欠奉。

徐北枳叹了口气。

这会儿别说是你们这帮半吊子衙内,恐怕就是不可一世的燕文鸾出现,也得被正巧满腹愤懑无处发泄的世子殿下说打就打了。

徐凤年深呼吸一口气,压抑下翻涌杀机,面无表情说道:“滚”

那骑乘黄龙骠的权贵女子怒极反笑,“行啊,确实有些三脚猫功夫,本小姐头回听说陵州还有如此有骨气的江湖人士,长见识了”

心爱坐骑横死街头的公子哥丢了个眼色给一名同伴,那一骑疾驰而去。

徐凤年剐了眼马背上的女子,然后跟徐北枳继续前行。

徐北枳笑问道:“好受点了”

徐凤年无奈道:“什么跟什么啊。”

徐北枳不再在他伤口上撒野,转头看到那些剑拔弩张的权贵子弟都收起了刀剑,放慢马速,跟在后头不肯离去,满脸都是准备看天大笑话的狠戾玩味。徐北枳轻轻摇了摇头。

一队衣甲鲜亮的巡城士卒,在那名报信骑士的带领下快跑而来,气势凌人。

徐北枳冷笑,这帮纨绔倒也不傻,知道对付那些武艺不俗的江湖高手,借官府的刀杀人才有效,而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,省心省力省银子,何乐不为。徐北枳看见白蹄乌的主人跟同伴同骑一马,显然还不满意这阵仗,招了招手,跟身边一人窃窃私语,后者又纵马离去。徐北枳笑了笑,看来是要铁了心斩草除根,再吆喝一些人马过来围剿,以防他们三人“狗急跳墙”后凭借身手逃离。应该是一拨心狠手辣的将种子弟,能够搬动大批地方上的巡防士卒,说不定这座州城的巡防戊守大权就掌握在某一位父辈手中。陵州作为边境将领含饴弄孙的养老好地方,杂号将军多,勋品都尉多,兵痞子更多,当初经略使大人“无力”弹压陵州胥吏之乱,一部分原因固然是李大人本身不作为,更重要是经略使大人是北凉难得的纯正文官,对于那些手握实权的陵州校尉,就是真心想要管教约束,也一样得耗费大量精力和人情。北凉文武失衡的格局,由来已久,士子赴凉,内外相争,无形中又加剧了北凉的复杂局势。

率先赶来的那队士卒一个个跃跃欲试,手握刀柄,只等伍长大人一声令下,就如先前董校尉家的千金所说,在陵州还真很少碰到敢惹是生非的江湖好汉,更别说是在戒备森严的州城里。黄楠郡有一位武学宗师坐镇的莲塘顷刻间灰飞烟灭,这个骇人消息已经趁着正月里的拜年传遍陵州,更是让那些陵州大小帮派战战兢兢,今年孝敬官老爷们的银两,不约而同都添了好几成。伍长狞笑着抽刀,就要擒拿下这三人去跟周大人以及“董越骑”请功,才过完年,真他娘是个开门红了。

街上热闹非凡,王绿亭跟孙寅跟在人流中,看到这一幕,王绿亭有些哭笑不得,犹豫着是不是要出去拦下那帮眼珠子长在屁股上的家伙,孙寅摇头道:“再看看。”

王绿亭轻声道:“刚才我跟你说了,殿下不是那种喜欢小打小闹的人,而且这趟殿下之所以出门,是要见你一面,惹上这种麻烦事,我过意不去。”

孙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,平静道:“孙寅十四岁时就已经读完该读之书,之后你总问我在做什么,我现在可以告诉你。自古便有密不外传的帝王术,用以治驭群臣。可我这儿有撰写半部的长短正反经,可以揣摩、针对、继而制衡帝王术。姚大家去京城之后,不是我不想去那天子脚下,而是去不得,一去就是个死,孙寅怕死得很。世子殿下的韬光养晦,我如何看不出既然他能让你们黄楠郡四王由貌合神离变作彻底决裂,更是证明殿下如我那一晚与你夜话所讲,选择了那中策治理陵州。但是孙寅所求,哪怕是一个世袭罔替的世子殿下,仍旧给不起。孙寅与其违心贱卖所学,不如不卖”

王绿亭遗憾道:“你就不能学着委曲求全”

孙寅讥笑道:“那与经略使李功德有何异”

王绿亭赶紧闭嘴,老老实实作壁上观远处那风波,生怕身边这家伙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辞。

北凉贫苦,也许是由于破罐子破摔的破罐子都没有几只,光脚的历来不怕穿鞋的,自古民风彪悍,对于械斗,那是司空见惯,也就是徐骁到来之后,才有所收敛,可骨子里流淌着的好斗血液,始终没有淡去。此时出现难得一见的民与官斗,很多汉子都在喝彩瞎起哄,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当一个穿着普通的男子走出后,别说什么雷声大雨点小,根本就是雨点都没了。那蛮横无比的董家千金愣是被鬼附身似的,慌慌张张下马,走到那男子身前,远处旁人也听不到说了些什么,只看到那男子神情冰冷,越骑校尉的千金竟然也不恼羞成怒,依旧局促不安站着,外人不知这边状况,董家大小姐的那帮狐朋狗友,一个个吓破了胆,纷纷滚落下马,如履薄冰。那伍长更是迅速收到归鞘,带着手下士卒哗啦啦跪了一大片。原来陵州第二大实权校尉“董越骑”的女儿董贞,认出了这位男子是姓韩的陵州副将,在韩副将年前巡视军营时,董贞恰好在附近逛荡,远远看上一眼,只觉得这大叔气势凌人,便是她心目中在陵州只手遮天的的爹也远远比不上,只能从旁陪衬着。事后她听父亲小心翼翼说起过,韩副将随同世子殿下一起进入陵州,那个从未在将军府邸以外露面的世子殿下不用理睬,只要别跟他硬碰硬,殿下迟早就要自己夹着尾巴离开陵州,可这韩副将却万万招惹不得,此人不但是枪仙王绣的师弟,武功盖世,更是大将军的贴身扈从,以后还要在陵州长久为官,这会儿陵州官场已经有“宁惹经略使不惹韩副将”的说法。董贞怎敢在这个堪称无敌的传奇男子面前耀武扬威,不过在她看来,折腾出这么大动静,理在她这边,再者她不觉得韩将军会跟她一个晚辈女子斤斤计较什么。

只是当董贞看到那貂帽年轻人走到韩将军身边,低声说了什么,而韩将军竟然只有点头的份,董贞顿时吓得肝胆欲裂。

偌大一座陵州城,谁能如此对待韩崂山

那人的身份哪里用猜想董贞第一个惊醒,重重双膝跪地,其余纨绔子弟见状,也是吓得屁滚尿流,扑通扑通陆续跪下,大气都不敢喘半下。

韩崂山语气生硬道:“都跪着,请人去让你们家里官最大的,来领人,给你们五炷香功夫,没人来,韩某人就直接拧下你们的脑袋”

董贞欲哭无泪,他们都得老老实实跪着,让谁去请人

那貂帽年轻人轻声笑道:“让这帮兢兢业业给陵州老百姓做事的军爷们去传话好了。各位军爷,赶紧的,骑上他们的骏马,这样的机会不多的,一匹马就比你们全部家当值钱了。到时候这帮人随便死了一个,你们身上的皮就得被人迁怒扒下来,不光是身上甲胄,皮肉也得少一层。”

那名伍长壮着胆子起身,有他带头,麾下士卒也犹豫着站起,徐凤年对伍长说道:“我数过了,刚好多了你一个,你留下,其他人去报信。对了,跟他们长辈说一声,当过武官的,都要一一披甲而来。”

董贞想死的心都有了,她垂首时眼神惊惧又怨毒,这都快小半炷香没了。远处,越来越拥挤的街上众人只瞧见那个应该来头很大的貂帽年轻人,摘下了巡城伍长的腰间佩刀,然后安静蹲着,横刀在膝。

这让看客们大失所望,前些年见惯了听多了四位陵州恶少的跋扈行径,按照常理,天下乌鸦一般黑,比拼靠山比拼家世最终胜出的膏粱子弟,不是应该往死里拾掇那些输了的可怜家伙吗否则和和气气的,也配当个陵州纨绔王绿亭好奇问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是要杀鸡儆猴,让这些人所在家族里的陵州官员服软低头可照目前情形看,不像是要真的杀人啊。如果真要等到那些官员到场才杀,那也只能杀个口服,很难心服。”

孙寅缓缓说道:“下策乱杀一通,杀纨绔杀官员,在陵州百姓眼里立威,到头来惹得陵州武官文臣和衙门胥吏更加同仇敌忾,眼下的燃眉之急,算是烧光了眉毛。中策一个不杀,权当卖一个人情给这些家族,起码能让他们以后吃相不会太难看,双方暂时相安无事,但对于陵州大势,仍然于事无补,幽凉两州的边关将士,还会轻看了世子殿下。上策,当下局势,几乎没有上策可言。”

王绿亭笑道:“几乎”

孙寅平静道:“有是有,可我不觉得世子殿下办得到。”

王绿亭追问道:“说说看。”

孙寅难得笑道:“要是稀里糊涂收场,然后你请我喝顿好酒,我喝高了,就说给你听。反正在北凉,我孙寅这辈子注定高不成低不就,既然活不痛快,就只能喝痛快了。”

四炷香后,一匹匹骏马狂奔而来,所幸绝大多是武将出身,马术精湛,仅有一位不曾上过沙场的文官,也有急智,让扈从驾马,同乘一骑,他本人顾不得气度风范,死死抱住扈从的腰,狼狈不堪。

越骑校尉董鸿丘离得最远,但还是跟那文官一起到达,前头到场的四位武官,一位陵州兵曹从事,一名杂号将军,两位实权都尉,都已经跟各自子孙跪在地上。那个撞墙昏厥过去的纨绔也给拖来。

主掌一州文书案卷的治中周大人,也脚底抹油,身形竟然是快过了董越骑,干净利落扑倒在地,哭腔道:“卑职周建树参见世子殿下孽子惊扰了世子殿下,卑职罪该万死啊”

要知道这位陵州治中周大人,正是那天得以进入将军官邸的一小撮人里的一员,在书房得到了世子殿下的暗示允诺,不说升官发财,起码不管陵州如何跌宕起伏,他周建树好歹稳稳保住了屁股底下陵州文官第三把交椅的治中一职。那骑乘白蹄乌的周大公子,正是他周大人嘴上的孽子。

连咱们背靠燕文鸾燕统领这座巍峨大山的周治中都乖乖跪了,那些兵曹从事和将军都尉也都心里舒服几分。

唯独董越骑仅是站立着抱拳沉声道:“末将董鸿丘参见世子殿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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