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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nbsp&nbsp&nbsp&nbsp宇文婉儿听了这话,脸色不由得微微变了。她抬起眼睛,仔细打量着李贵妃的神情,只见李贵妃眼中柔和,说不出的温慈。不由得心中有些上不去又下不来的感受,母妃,到底为何如此说?
&nbsp&nbsp&nbsp&nbsp李贵妃却是低头便瞧见宇文婉儿眼中的茫然,笑着在她饱满白净的额头上点了一下,道:“你这傻孩子,不过是这么一点子事,莫非你是开不了口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宇文婉儿还有些茫然,不由得问道:“母妃,我为何要占两成股份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只听李贵妃笑着说道:“我瞧着,那秦氏是极能干的人,又有一把好手艺,日后想必是缺不了银钱使。倘使你能够入两成股份,日后秦氏前程坦荡,你不是也好过许多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说到这里,又对宇文婉儿语重心长地教诲起来:“你虽是天家公主,短缺不了银子。可是日后呢?等你嫁了人,难道一应花用也要宫里出么?你父皇总有老去的一天,谁还会惯着你大手大脚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要说宇文婉儿,一应花用那是没数的。单单靠着月例银子,那是远远也不够的。哪怕是英华宫的小厨房,一个月的花用就是月例银子的十几倍。
&nbsp&nbsp&nbsp&nbsp且,宇文婉儿又养着一干绣娘,常常想一出是一出,这些都是花用。宇文婉儿自己对银钱是没什么概念的,她从有意识起,就没短缺过什么。故而每每看着秦羽瑶赚银子而开心,也觉得有意思。
&nbsp&nbsp&nbsp&nbsp只不过,听了李贵妃的话,也是忍不住皱起眉头:“母妃,我又没出过力,怎么好占她两成股份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“你这孩子,说你实心眼,你还真就是实心眼。”李贵妃忍不住又伸出手,戳在了她的额头上:“你是公主,没有收了她的铺子,就已经是给足她面子了。且,你三番两次帮她说话,在你父皇面前都豁出去维护她,还不算给她脸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“桂花节那日,母妃与你都穿着她做的衣裳,算不算给她脸?仅仅是占她两成股份罢了,有什么开不了口?”李贵妃就只差没说,倘若秦羽瑶识趣,就该早早双手捧了银子奉上来的。
&nbsp&nbsp&nbsp&nbsp宇文婉儿皱紧眉头,渐渐坐直了身子,不再靠在李贵妃的怀里:“母妃,我做不出来。”
&nbsp&nbsp&nbsp&nbsp声音已经有些冷淡。
&nbsp&nbsp&nbsp&nbsp这就是自己肚子里爬出去的闺女,为着一个外人,竟然隐隐指责起母妃来了。李贵妃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冷意,听出了宇文婉儿的弦外之音——这样无耻的事,她是做不出来的。她不仅做不出来,便是想也不曾想过。
&nbsp&nbsp&nbsp&nbsp于是,生出这种念头的李贵妃,便成了那心地龌龊之人。
&nbsp&nbsp&nbsp&nbsp然而冷光在眼底闪了闪,李贵妃又恢复到温慈的模样,伸出手抚了抚宇文婉儿的发心,道:“母妃这样说,也是为了秦氏好。秦氏是有本事,可是倘若她的生意做大些,有人看中了想要夺取,又该如何?这世道便是这样,没有靠山,原是做不起来生意的。”
&nbsp&nbsp&nbsp&nbsp宇文婉儿垂着眼睛,眸中一片疏冷:“我自给她当靠山,若有人胆敢欺负她,便是打我的脸。但那是我与她的朋友之谊,不该索取银钱报酬的。”
&nbsp&nbsp&nbsp&nbsp李贵妃抚在宇文婉儿发心的手,不由得顿了顿。就在宇文婉儿看不见的时候,眼底冷光与温慈几度变幻,最终收回手来,淡淡地道:“你就是不肯了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宇文婉儿便抬起头道:“我姓宇文,是天家公主,什么时候竟沦落到去算计一个民女的几两银子上了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“你以为自己就很有钱么?”李贵妃终于忍不住,一声尖利的斥责声出口。随即,只见宇文婉儿亦是双眸疏冷地看着她,不由得心底一怒。
&nbsp&nbsp&nbsp&nbsp再也维持不住温慈的面孔,冷脸说道:“你算没算过你自己的花用?衣食住行,哪一样不是花钱?你自己只花得开心,有什么只管叫宫人去为你操办,你知道你一个月要花用多少么?如今在宫里还好说,日后出了宫呢?没有银子,你如何过得痛快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“我若有银钱,我便吃香喝辣。我若没有,那便清茶淡饭。总不至于为了自己的私欲,便去贪墨别人的心血。”宇文婉儿从榻上站起来,站在李贵妃的身前,行了一礼,淡淡地道:“婉儿告退。”
&nbsp&nbsp&nbsp&nbsp李贵妃气得直拍身旁的空处,冲着宇文婉儿的背影道:“有本事你就撤了你的小厨房！有本事你不要三天两头做七八套衣裳并首饰！”
&nbsp&nbsp&nbsp&nbsp“从今日起,我每月只用月例银子,再不多取一分一文。”宇文婉儿已经走出一段,闻言站定身形答道。而后,抬脚迈出了华清殿,一路出了华清宫。
&nbsp&nbsp&nbsp&nbsp当天晚上,宇文婉儿的晚饭便改了样。且,一改就是大变。竟然一个菜、一个汤也没要,就只是让宫人从御厨房带了两只馒头来。而后,就着秦羽瑶送她的一坛子辣椒酱,干就着吃了起来。
&nbsp&nbsp&nbsp&nbsp一口馒头,一口辣椒酱,也不知是不是辣椒酱味道太浓,宇文婉儿吃着吃着,大颗大颗的泪水便从眼眶里滚落下来,砸在了桌子上。侍候宇文婉儿吃饭的青儿和红儿,见状直是吓得脸都白了,身子微微颤抖着,却是劝也不敢劝,只是深深埋着头,当做没有看见。
&nbsp&nbsp&nbsp&nbsp偌大的英华殿内,只有宇文婉儿轻轻吃饭的声音,甚至不及外头秋风卷过屋檐的呜呜声来得浓烈。终于,宇文婉儿吃完了饭,只觉得口腔火辣辣的,胃里火辣辣的,食道火辣辣的,到处都像是有火在烧。
&nbsp&nbsp&nbsp&nbsp她一连喝了两盅温水,才微微缓解一些。将坛子收起放好,忍不住笑了。然而目中又有晶莹闪烁,清泠泠的,衬得一双眸子愈发黑白分明。
&nbsp&nbsp&nbsp&nbsp当晚,派人注意英华宫动静的李贵妃,也晓得了这件事。顿时,脸色便难看得不像话。甚至,忍不住摔了一个杯子:“她这是在跟谁怄气?我难道会害她吗?她情愿吃馒头就咸菜,也不肯听我的话。那秦氏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药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宇文婉儿自小就倍受宫中众人宠爱,一应用度几乎快赶得上皇帝了,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?偏偏她自己主动给自己委屈,就为了不为难秦氏。这让李贵妃不能理解,更不能接受。当下,饭也没吃好,便换了衣裳,去正阳宫寻皇上去了。
&nbsp&nbsp&nbsp&nbsp恰时皇帝刚刚用完晚饭,因着宇文婉儿孝顺,刚回来的时候便让宫人送了一小碗辣椒酱,给皇帝送去了。故而,皇帝便让太监们试过之后,也尝了一些。
&nbsp&nbsp&nbsp&nbsp刚开始吃的时候,那辛辣冲口,入腹后犹如火烧的红艳艳的东西,让皇帝几乎以为宇文婉儿被宇文轩收买了,特意拿了毒药要害死他！可是,试吃的太监们都无异样,又让皇帝清醒了些。宇文轩那样隐忍多智,怎会在这个关口毒死他?此物,多半是没有毒的。
&nbsp&nbsp&nbsp&nbsp又想着宇文婉儿是自秦羽瑶那里回来,想到秦羽瑶设计的衣裳、高跟鞋,以及出人意表的性子,终于接受了这是秦羽瑶所做出来的奇异食物。
&nbsp&nbsp&nbsp&nbsp两口下去,皇帝便接受了这味道。毕竟是年长之人,味觉已有些退化。这些年,皇帝其实对口腹之欲减去许多,就因为品不出什么滋味来。然而今日,这刺激的味道,却让他不由得有些振奋。一顿饭下来,竟然多吃了小半碗饭。
&nbsp&nbsp&nbsp&nbsp就在皇帝还想吃的时候,却被伺候的太监制止了:“皇上,公主殿下曾说,这东西吃多了上火,请皇上酌情食用少许即可。”
&nbsp&nbsp&nbsp&nbsp皇帝才发现,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迷上了。这可不好,皇帝心中一凛,立时放下了碗筷。等到宫人们撤去餐桌,皇帝便端了一杯浓茶,冲着口腹中残余的辛辣味道。
&nbsp&nbsp&nbsp&nbsp只听身后的太监笑呵呵地道:“公主殿下真是孝顺,不论得了什么好东西,都不忘与皇上瞧瞧。”
&nbsp&nbsp&nbsp&nbsp皇帝忍不住也是有些笑意浮上眉梢,有个孝顺的孩子,总比一个不孝顺的孩子要令人宽慰。正想着,宫人来传,李贵妃到了。
&nbsp&nbsp&nbsp&nbsp“爱妃请进。”皇帝说道。
&nbsp&nbsp&nbsp&nbsp李贵妃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,先对皇帝行了一礼,然后柔柔一笑问道:“皇上可曾用过饭了?胃口可还好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这个时辰,皇帝自然是用过饭了。面对李贵妃没什么新意的问候,皇帝也不驳她的面子,毕竟她的女儿刚刚孝顺了自己。便笑着说道:“还不错。”
&nbsp&nbsp&nbsp&nbsp李贵妃只见皇帝心情好,心下微宽,坐到皇帝身边温言软语地说了邪,便眉头微蹙,开始诉起苦来:“咱们家婉儿,唉,臣妾也不知如何说她。今日晚上,皇上可知她都吃了什么?竟是两只馒头,就着一坛子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咸菜,便凑合了一顿！”
&nbsp&nbsp&nbsp&nbsp说到这里,李贵妃有些咬了咬牙,颇为不满地道:“听说那咸菜,是婉儿从宫外带进来的,仿佛就是那日冲撞皇上的秦氏做的。也不知她给婉儿吃了什么药,婉儿日日念叨着,今日连饭也不肯好好吃了,抱着那秦氏给她的一坛子东西,跟宝贝似的！”
&nbsp&nbsp&nbsp&nbsp李贵妃怂恿宇文婉儿去占秦记布坊的股份的事,是不敢告诉皇帝的,否则必要落得个眼皮子浅的印象。故而便只从这里抹黑秦羽瑶,好叫皇上生出一些不喜。毕竟,皇帝是不喜欢自己的闺女跟市井妇人厮混的。
&nbsp&nbsp&nbsp&nbsp这时候,李贵妃仿佛已经忘了,当日宇文轩护着秦羽瑶的事。也许,她只是从未觉得宇文轩是个值得她多看一眼的人物。
&nbsp&nbsp&nbsp&nbsp皇帝听完李贵妃的抱怨,除了刚开始怔了一下之外,后面竟然有些好笑:“这丫头,竟然……”竟然与朕一样,都喜爱这重口味的菜。
&nbsp&nbsp&nbsp&nbsp一时间,心情忽然好了起来。他虽然不肖子孙多,倒也有个最像他脾性的女儿。
&nbsp&nbsp&nbsp&nbsp唉,如果婉儿是个儿子该有多好。一瞬间,皇帝的心情又低落下去。
&nbsp&nbsp&nbsp&nbsp李贵妃搭眼瞧着皇帝变幻的神情,心念一转,试探着道:“皇上,咱们家婉儿年纪不小了,日日在宫里天真烂漫地混日子,不如叫她嫁出去。日前皇后娘娘曾经提过几家公子,瞧着都不错。不知皇上看好哪一位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皇帝低头饮了一口茶,有些苍老的声音道:“婉儿年纪还小,你就迫不及待将她嫁出去了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李贵妃蓦地一愣,心头有些突突地跳,她仔细观察着皇帝的神情,竟有兄不清他是玩笑还是真心。一时间,便有些接不上话。
&nbsp&nbsp&nbsp&nbsp皇帝饮完茶水,抬眼便瞧见李贵妃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情,不知为何,眼前竟然闪过花间楼的花芊泽的样子。那真是一张颠倒众生的魅惑容颜,竟比皇帝这一生所见过的女人,都要美上三分！
&nbsp&nbsp&nbsp&nbsp而且,那身姿丰腴,身段窈窕,忽如拔峰忽如凹谷的曲线,直叫见者情不自禁,浑身血液沸腾。再一转,眼前又是李贵妃虽然保养良好,然而到底上了年纪的面孔。不知敷了多少层粉,一张脸蛋儿有些僵硬刻板,丝毫看不出柔情万千,眼波流转的姿态来。
&nbsp&nbsp&nbsp&nbsp皇帝当初宠爱李贵妃,原是爱她的这一双眼睛,黑白分明,婉转万千。然而多年过去,宇文婉儿都已经十六岁了,李贵妃的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,也在不知不觉中失了最初的灵气,带着深宫女人独有的世故与凉薄。
&nbsp&nbsp&nbsp&nbsp皇帝忽然心生厌烦,便对李贵妃摆了摆手:“朕还有要事处理,你回吧。”
&nbsp&nbsp&nbsp&nbsp如此不客气的话,让李贵妃吃了一惊,有心问皇帝为何忽然不悦,然而多年伴君的经验,让李贵妃深知,此刻远远离了皇帝的视线才是最好。故而,起身行了一礼,虽然不甘,却也不得不退下了。
&nbsp&nbsp&nbsp&nbsp皇帝闭目仰在榻上,口中腹中还余着辣椒所带来的辛辣灼热。让他的肺腑仿佛有火在烧,似乎回到了年轻时的感觉。年轻时,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?
&nbsp&nbsp&nbsp&nbsp幼年被立为太子,被先皇手把手教导着为君之道,被天下所有人都尊敬着。那时候的皇帝,意义风发比之今日的宇文景,犹有过之。
&nbsp&nbsp&nbsp&nbsp那时,他也曾如今日的宇文景一般,意气风发地去逛青楼。遇见的姑娘,大抵也是美的,只是过去了许多年,已经有些记不清了。只记得那时少年意义风发,美人在怀,十分快意。而今日再去青楼时,遭遇的事情却有些不快。
&nbsp&nbsp&nbsp&nbsp此刻,怡景宫中。宇文景已经听说,皇帝派人出宫,到花间楼去的事情。
&nbsp&nbsp&nbsp&nbsp“什么?”宇文景听属下提起,皇帝去了花间楼后,点名要见花芊泽,不由得十分紧张起来:“后来如何?”
&nbsp&nbsp&nbsp&nbsp那属下便道:“一开始,鸨母并不肯。只说芊芊被贵人包了,不能见其他人。皇上十分坚持,于是遭到了鸨母的嘲笑:‘这位老爷,我们芊芊姑娘还不曾出阁,只怕伺候不了您这样的人。不如我给您找个吹拉弹唱样样都好的,伺候您如何?’”
&nbsp&nbsp&nbsp&nbsp“什么?！”宇文景听罢,不由得一拍桌子。此刻,脸色苍白如纸,冷汗涔涔,咬牙道:“蠢妇人误我！”
&nbsp&nbsp&nbsp&nbsp其实,此事怪不得鸨母。只因为宇文景是十分高调地包了花芊泽,这名经由鸨母精心调教十六年,只差三个月便到出阁年纪的花魁。
&nbsp&nbsp&nbsp&nbsp因着花芊泽容貌无双,身段傲人,故而厩里看上她的人无数。宇文景想占有她,也不得不亮出身份来。全厩里,比宇文景还高杆的人,又有几位?故而,鸨母并猜想不到,皇帝也来逛青楼。